因為愛，讓他好好走--淺說老北的放棄急救與家屬遇到的維生器具問題

網路上看到一個律師娘寫的文章局部，但深有同感。
https://goo.gl/DGJw32

這件事真的很重要。
老北最後一次進醫院是因為呼吸急促很喘，他覺得看門診就好，阿娘堅持要掛急診，門口第一關就被檢查出血氧太低，抱上診療台推進急診診療室，家屬不能進去的那間。

老北半昏迷中用很驚恐的眼神要起身看我，像是要問 ” 發生什麼事了，我不要插管 “ (他之前手術的氣切還沒滿，無法講話)...

我對他說：「沒關係，醫生說你血氧太低，要給你氧氣而已，不用擔心」然後老北才有點擔心的躺下去。

醫生拿來一份急救的意願書：「阿伯現在狀況很不穩定，我們不確定接下來會怎樣，但是要先了解萬一有突發狀況，我們要準備什麼樣的急救方式，所以需要你們幫我們簽署這幾份文件」

阿娘說，老北有交待不要急救，所以，忘了當時是我還是阿娘簽了那份令人手抖的放棄急救書。

推到樓上住院觀察後，老北還很生氣地瞪了阿娘，就是在說 “ 你看，要住院了，出不去了 ”。但是，有高血壓的老北竟然血氧跟血壓一度低到可以死人，護士推來超大數字又超大聲的心電圖機(就是偶像劇裡看到會有心跳聲最後看得到一直線的那種)，
然後把我們叫到病房外，又跟我們確認了一次：「你們有簽署放棄急救書，那家屬意願？如果之後阿伯的狀況持續不好，是要讓他在醫院，還是在家裡？」

天哪，還有這個選項要選擇？我跟阿娘都不知道要選什麼，一開始我們選醫院，因為不知要怎麼處理後面的事。

打了3天抗生素跟強力止痛藥，老北漸漸比較清醒，一直跟阿娘比手畫腳說 " 自己要死掉了，要回家 "，當時我們用醫生說不能出院來堵他。

過幾天，他終於在清醒的時間看到醫生，又跟醫生比一次，醫生說：「好啊，但是你要恢復得比較好才可以啊，過幾天觀察一下，看你血氧正常才能回家」

我們覺得奇怪，肺炎沒好怎麼可以出院？
還特地交代輪早班的阿娘，趁早上醫生巡房時，出了病房才去問醫生 (據說，病人的聽力是全身唯一最慢退化的，到了靈魂剛離開時，還聽得到)
後來才知道，打了一、二星期的抗生素，數值並沒有變樂觀，肺炎壓不下來 (那敗血症裡面的奇怪白血球後來醫生根本也隻字不提)，只是血氧時好時壞，剛好醫生來的時候都比較穩定。

但是，醫生會在癌症病人狀況穩定的時候，以病人自己的最終意願為主，病人說要回家，他覺得時間點可以，就會放行。

然後某天，醫生宣布過2天他可以出院。

出院？他血氧一直不穩怎麼辦？血氧機一台好幾十萬要吧？那還要自己抽痰？抽痰機也要買？那抽痰機要用的備品，抽痰拋棄式管子、血氧機的醫療用水、醫療拋棄式手套、氧氣也要買？沒辦法走路怎麼辦？
換尿布、清便便、按摩、拍背我好不容易學會，抽痰還不太會，這些機器又讓人開始擔心了...

在這之前，原來護理師已經有來講可以去借維生器材回家。
醫院有提供這個服務喔？！要押多少押金？

原來，之前有人捐給醫院維生器材，雖然跟醫院不同類型，但是可以讓家屬借回家使用，不用押金 (要不要押證件不確定，因為這道手續不是我去跑的，有點忘記)，只需要登記，並且護理師會幫家屬做基本操作教學。

誰知道！一定要有長輩遇到這一關才會知道，天知道當下我有多感謝這些捐機器的人，
還跟林桑說：「我現在覺得，捐錢給慈善機構都不算是真的做到好事，要像這些人捐維生器材、或是救護車，才是真的有幫助到人的好事啊！」
心裡暗暗立下一個目標，以後，我也要捐維生器材給醫院，幫助更多需要的家庭。

回家後，最手忙腳亂的是阿娘，因為要做最多事，加上連續很多天都被運轉中的維生器材吵到不能睡。

過了2天，居家照護的護理師來了，看阿娘照顧的還算上手。
後來才知道，那次來，護理師還跟阿娘說了些臨終要選的儀式跟哪家儀式公司找了沒要先有心理準備之類的話 (老北走後阿娘才跟我講)，聽說，護理師說癌末病人要離世的時間很不一定，但都會很突然，家屬一定要有心理準備，照護期間如果病人的傷口破裂出血水，要用深色毛巾擦拭，避免病人自己嚇到跟擔心。然後萬一發現情況不對，要怎麼用手邊的簡單工具測試病人是否還有呼吸。

護理師回去的當天下午，老北把鼻胃管拔掉 (這是在醫院時有個很有生命熱情的護理師好說歹說才讓他裝上的，當時裝了最細的小朋友用的，那時我們還很開心，因為一直覺得老北器官功能都很好，只是因為無法進食沒體力無法好好行走，導致肌肉萎縮，更沒辦法站，如果可以好好養足體力，恢復就有希望。)
住院期間，老北一直睡睡醒醒，有時候一醒來忘記自己有鼻胃管，還會順手拔出來，中間經歷很多次嚇死我們的舉動，每次都必須要護理人員重新插回去，其實病人在那個過程是很不舒服的。

拔鼻胃管的當天晚上，小妹負責回家說服他去醫院裝回來，他不肯。
隔天下午，換我回去說，這次把阿娘搬出來當藉口，他肯了。
但就那麼巧，所有可以直接運送輪椅的無障礙計程車隊，全部在週二傍晚5點多之後，叫不到車。
後來跟老北說：「那明天早上再帶你去裝，好不好？」
他點頭。
當天晚上，一直覺得要跟老北把過往的事情講清楚，以免後悔。所以趁他醒著，旁敲側擊的問了些問題，他都用搖頭跟點頭回答。最後，他說：我以前沒有令他很討厭。
臨回家前，還特別跟他交代：「我要回家了，明天早上來帶你喔」他點點頭，示意我回家去。
過了20分鐘，才剛到家門口，阿娘打電話來，哽咽地說老北不對勁...

天哪天哪，不對勁是怎樣不對勁，那要叫救護車嗎？那萬一我們趕回去的時候老北很喘很不舒服怎麼辦？總不能看著他掛掉吧？那不符合我們為人子女該做的事啊！！！
一路掙扎又急call小妹趕回來。

進了家門，老北很安祥的手放在胸前，像是睡著了那樣，沒有掙扎的樣子，就像只是午睡一下的感覺。
我問阿娘，怎麼確認老北沒有呼吸？我緊張到沒辦法辨認那是他的脈搏還是我的手抖，在發現老北走的那個當下，只有媽媽跟小毛在家，她一定很手抖跟難過的在確認這件事吧...

當下腦子只有一件事，照他的意思回家是對的，之前一直擔心他回家萬一臨終會很痛很不舒服，我這個念經三天捕魚一百天曬網的人，迴向的時候也不免祈求萬一到了那個時間就讓他舒服無痛的走...
實際上的確很安詳，這樣就夠了。也謝謝巧2小姐在老北住院時的SRT幫助，解開了老北與我多年的心結，以及讓老北當時的狀況比較穩定。(這件事後來連我家小毛公主都證實是對的，這好像又可以單獨寫一篇：靈性高的小毛公主XD)
總覺得，老北做得好事一定是夠多了，所以才可以這麼從容的去當天使。